吳碧霞的「魚與熊掌」及「心理治療」

周凡夫
 
能先到吳碧霞的網站 (www.wubixia.com.cn) 看看，再去聽她唱歌，那可能會更有更大的感受！
 
在吳碧霞的網站中除了一般藝術家網站中都會有的藝術簡歷、新聞動態、照片等，還可以在「作品賞析」中欣賞得到她演唱的近五十首不同類型的歌曲，而最讓人感到興趣的是，在「學術動態」中能讀到她於2009年3月撰寫的聲樂論文《試論「魚」與「熊掌」能否「得兼」— 論中外作品演唱的歌唱觀念和思維方法》（簡稱《「魚」與「熊掌」》），和2008年在美國學成歸來接受記者的專訪《我看歌唱 — 吳碧霞訪學歸來的回顧與思考》（簡稱《我看歌唱》），這兩篇文稿當年分別在《中國音樂》和《人民音樂》發表後隨即引起「強大反響」。
 
這兩篇文稿引起「強大反響」，並不在於有何「驚人之論」，而在於吳碧霞能夠以很坦率直接的方法，表達出她個人很真摯的感受和看法。其中一些見解和個人的內心感受，更是要了解她的歌唱特點和其成功背後原因很重要的參考材料。
 
「以情帶聲」中的「曲情」和「智情」
在兩萬多字的論文《「魚」與「熊掌」》中，她借用「魚」與「熊掌」代指中西方聲樂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形式。一直以來的看法認為這兩種形式不可能在一個人身上同時體現，故大多只是「借鑒」一下就罷手。吳碧霞在論文中便詳細寫出她能夠「二者得兼」的追求過程，很仔細地對中外不同唱法作出了分析，包括有些原祇是很普遍的概念，她都能以深入淺出，且很科學地加以分析。
 
如對「字正腔圓」，她便認為「『字正』與『腔圓』是歌唱中一對不能割捨但又對立統一的孿生姊妹」，她說：「在我個人對中外聲樂作品的演唱實踐體會中，我認為『字正』與『腔圓』二者互為因果關係，不僅是當前兩種文化形態所共同追求的審美價值取向，而且也是歌唱方法問題。特別應當指出的是，在『腔圓』的理解上我認為除去已被普遍認同的工尺之腔的音樂形態的審美含義以外，還包含了對生理器官運用的探討。」
 
又如被理解為近代中國人歌唱審美的普遍價值標準「以情帶聲、聲情並茂」，吳碧霞便首先指出「理所當然的是，在不同民族作品的演唱中，『以情帶聲』的分寸把握及表現方式等手段大不相同，雖然這些手法的差異是由於文化、語言、環境、風格等許多複雜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是屬於文化人類學的範疇，但這裏我所強調的『以情帶聲』是觀念問題。這種觀念既可以塑造普遍的音樂審美評價標準，更可以練就一種普遍的學習方法。」然後再提出她的個人看法：在此，我將『以情帶聲』中的『情』理解為狹義和廣義兩種。所謂狹義是指『曲情』，即『曲中之情節也。解明情節，知其中為何如人，其詞為何等語，設身處地，體會神情而後發於聲』（王德暉、徐沅溦《顧誤錄》『度曲八法』）。所謂廣義是指『智情』。即運用心智來啟迪思維、聯想、想像，學會注意觀察來捕捉大千世界一切能作用於聲音表現的情感和心理上的元素，同時也是獲得『曲情』的前提和方法。」。
 
主要收穫是認識上和心理上
至於在長達七、八千字的《我看歌唱》專訪中，她則很真摯地交代了她當年在功成名就，獲得多項國際、國內大獎時，去國外留學奮鬥的心路歷程。她先談了當年決定的原因：「我這個人，總想超越自己，去國外主要想開開眼界，讓自己的人生更加豐富。在國內繁忙的演出之餘，抽出時間讓自己冷靜地反省一下。人的進步，既要做加法也要做減法。休養生息，看得多、聽得多，刺激自己的創造力，這樣才能發揮出更好的水準。也許只是聊聊天，也許只是坐在地鐵、餐館裡，或者參加『party』，這些東西都是西方聲樂藝術的源泉。音樂來自於生活，必須要到音樂產生的氛圍裡才能真正理解那種音樂。」
 
然後談她兩年留學生活的收穫：「我覺得主要是認識上和心理上的。以前我雖然也在國際舞台上參加很多活動，但沒有留學的經歷。留學實際上是去國外生活，從零開始。在國內你或許有很多『粉絲』，你有用三十年積累證明的價值感。但在國外，就像我剛踏上北京的時候一樣，你誰都不是，你只是你自己 — 一個普通的人而已。過去的一切輝煌大家都不知道，你要重新開始。儘管當時有充分準備，但還是要面對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不過現在當我談到留學生活的時候，我有了自己的經驗體會、處理問題的辦法和朋友，懂得了各行各業的生存法則和思維方式。有這樣一個經歷是最大的收穫，你可以比較理性地面對很多困難和別人沒有體驗過的東西，你的眼神裡都會透露出一種自信和穩重。而不見得是具體掌握了哪一首歌，解決了哪一個技術問題，這樣嘗試的收穫是心理成熟。逐漸地，我又找回了陽光，找回了自己。我是一個舞台表演型的歌唱演員，幽默天真、單純活潑的天性，和喜安靜、愛思考、好聯想、易感動的性格是我的特點，我不願在歌唱和生活中自我束縛。」
 
「歌唱」並非「戰勝」別人的利刃
當遇到被束縛的困難時，吳碧霞的克服方法是：「最瞭解自己的人還是自己。當心很靜的時候，只要你反省自己，真誠地面對自己，你就知道自己處在什麼狀態。國外的環境可以讓我有很充分的時間去思考，把自己放在大自然中去想，做一個自然中的人。有時我突然之間好像又有了自己當學生時的感覺。那段時間我時時有所感悟，寫了很多筆記和日記。長期在舞台演出，競爭很大，誘惑也很多。人們自然不自然地會把歌唱這個自己最喜愛的行當作為一件『武器』，用它來證明自己的價值，甚至作為『戰勝』別人（競爭）的利刃。我曾經在日記中寫過這樣一句話：『歌唱不是武器，你不需要用它來證明什麼，也不能拿它來傷害別人。你應該快樂地享受它，創造它。』我最初是愛音樂才走上這個職業的。但當你把它作為職業、作為在舞台上競爭的手段的時候，可能就不是純粹的藝術了。這些都不是藝術本身需要的東西。如何保持自己歌唱的純真和在舞台上的光彩？我覺得必須找回自己對藝術最本初的愛。」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堅持下去，才能面對挑戰、面對壓力永不放棄。否則，當你把它作為手段去證明自己的時候，實際上傷害的是你自己。輕，則傷自己的嗓子；重，則傷自己的心，傷害了那種對音樂的熱情。心破了，就很難癒合如初了。實際上，我之所以申請訪學，除了開拓眼界以外，還有一個願望 — 為自己做一個『心理治療』。我現在舉辦過三十多場個人獨唱音樂會，零零碎碎的演出加起來每年有近百場，負荷、壓力非常大。如何保持自己對歌唱純粹的興趣，這是我和很多人要面對的問題。」
 
從以上幾段文稿的摘錄中，便不難明白形成吳碧霞歌唱特色其歌唱名聲能夠一直在提升的箇中原因了！